第一章
寒风像一群无形的饿狼，撕咬着我的毛皮斗篷。我——托瑞克·霜痕，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，遮住快要失去知觉的鼻子。冰风谷的冬天从来不懂得什么叫仁慈，特别是今年。
独林镇的酒馆“冻骨之息”是方圆二十里内唯一有人气的地方。我推开门时，挂在门框上的冰锥被震落，在我脚边摔得粉碎。酒馆里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，混合着麦酒、炖肉和十几个久未洗澡的猎人的体味。
“关门，该死的！”柜台后面传来老板莫克的吼声。
我迅速把门踢上，抖落斗篷上的雪粒。酒馆里的谈话声低了下来，十几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。在冰风谷，陌生人通常意味着麻烦。
“热蜜酒。”我把一枚银币拍在吧台上，刻意露出腰间的斧头柄。
莫克是个独眼壮汉，左眼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。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杯子，倒满深琥珀色的液体推给我。“外地人？”
“路过。”我简短地回答，啜了一口蜜酒。甜腻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，让冻僵的身体稍微回暖。
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一个裹着深蓝色斗篷的瘦小身影被两个本地猎人推搡着。
“我说了，我对你们的传说没兴趣！”是个女人的声音，清亮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那你他妈在这儿问东问西干什么？”其中一个红胡子猎人抓住她的手腕，“精灵崽子就该待在温暖的城市里，别来我们这儿——”
我没打算多管闲事，直到看见那女人斗篷下闪过一道银光。猎人惨叫一声，捂着手后退，指缝间渗出鲜血。女人手中现在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，刃口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酒馆里顿时剑拔弩张。五个猎人同时站了起来。
“够了。”我叹了口气，放下酒杯走过去，“五对一，冰风谷的待客之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。”
红胡子恶狠狠地转向我：“关你屁事，外乡人！”
我耸耸肩，从腰间抽出战斧，让它稳稳地立在木地板上。“现在关我的事了。”
对峙持续了几秒钟。最终红胡子啐了一口，带着他的人退回角落。我转向那个惹麻烦的女人——确实是个精灵，尖耳朵从她深褐色的短发间露出。她看起来二十多岁——按人类标准，有着学者般的气质和战士般的眼神。
“谢谢。”她收起匕首，“虽然我能应付。”
“看得出来。”我回到吧台前，“但冰风谷不欢迎逞英雄的人，特别是现在。”
她跟了过来，在我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。“现在有什么特别的？”
我瞥了她一眼。她不是普通的旅行者。“你不知道？过去两周，三支商队在这附近失踪了。没有痕迹，没有幸存者。”
“这正是我来调查的原因。”她压低声音，“我是银月学院的艾莉丝·星语。学院派我来查明这些失踪事件是否与……某种古代遗物有关。”
我哼了一声。“学院。你们总是把所有怪事都归咎于魔法玩具。”
“而你们北地人总是把所有怪事都归咎于天气。”她反击道，然后突然皱眉，“等等，你是托瑞克·霜痕？那个在秘银矿坑事件中幸存的猎人？”
我绷紧下巴。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。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艾莉丝露出胜利的微笑。“不，我没认错。学院有你的档案。你见过真正的远古邪恶，这正是我需要的。”
“我需要一个向导，”她继续说，“报酬丰厚。”
我本应该拒绝。冰风谷的冬天已经够危险了，不需要再主动寻找麻烦。但蜜酒让我的血液发热，而且……那些失踪的商队里有我的朋友。
“明天日出，”我最终说道，“镇口集合。带上你能找到的最保暖的装备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天空呈现出病态的铅灰色。艾莉丝已经等在镇口的石柱旁，身边是两匹健壮的冰原马。
“我假设你会骑马？”她递给我缰绳。
我哼了一声作为回答，翻身上马。我们沿着被积雪覆盖的小路向北行进，目标是最后一支失踪商队最后被人看见的地方。
寒风像刀子般割着我们的脸。艾莉丝戴着厚实的护目镜，而我只能眯起眼睛对抗刺眼的白雪反光。大约三小时后，我们来到一处开阔的冰原。
“就是那里。”我指着远处一片黑点，“冰湖边缘。当地人叫它‘静默之镜’。”
艾莉丝从马鞍袋里取出一个铜制的仪器，上面镶嵌着几块水晶。“我的探测仪显示这里有强烈的奥术扰动。”
我们小心地接近湖边。冰面看起来异常光滑，几乎像黑色的玻璃。奇怪的是，湖周围没有任何足迹或车辙，尽管商队据说有六辆马车和二十多人。
“看那里。”艾莉丝突然指向湖中心。
我眯起眼睛。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……不，是很多个东西。我们谨慎地踏上冰面，每一步都担心冰层会突然破裂。
走到湖中心时，我的血液凝固了。冰层下清晰地冻结着人、马匹和马车——整个商队。他们保持着行走的姿态，脸上还带着最后一刻的表情：困惑、恐惧、甚至有人还在微笑。冰雕般的尸体在幽蓝的冰层中排列成诡异的行进队伍，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湖底。
“诸神啊……”艾莉丝跪下来，手套抚过冰面，“他们是被瞬间冻结的。看，连马车的轮子都还在转动的位置。”
我胃里一阵翻腾。这绝不是自然现象。我正要说我们该离开时，艾莉丝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。
冰面震颤起来。
“退后！”我抓住她的斗篷往后拽。
太迟了。一道闪电般的裂纹从我们脚下辐射开来。冰层下传来一种不似人声的低吼，仿佛千年寒冰本身在咆哮。白色的雾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，瞬间将我们包围。
艾莉丝尖叫一声。雾气接触到的部分——她的右手和半边脸——立刻覆盖上了一层白霜。她踉跄后退，惊恐地看着自己逐渐失去知觉的手指。
我拽着她向湖岸跑去，背后传来冰层碎裂的巨响。某种巨大的、苍白的东西在冰下的黑暗中蠕动。
我们勉强逃回马上，拼命鞭策它们离开。跑出半里地后，我冒险回头看了一眼。
湖面上空，一团人形的寒雾盘旋上升，它的“手臂”延伸向我们逃跑的方向。虽然没有眼睛，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注视着我们，记住我们。
艾莉丝在马鞍上摇晃，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。“托瑞克……”她艰难地说，“我觉得……有什么东西……在我体内……”
我看着她逐渐泛蓝的皮肤，想起了冰层下那些永远凝固的面孔。
暴风雪开始肆虐，仿佛整个冰风谷都在试图阻止我们逃离。但更可怕的是追赶我们的东西——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冷正慢慢吞噬我的同伴。
而夜晚，就要降临了。
